叁弎

＊＊＊

下午三点，Charles的房门被敲响。

“该出发了，Emma安排的狗仔在超市等我们。”

Charles慌忙从床上爬起，手忙脚乱地开始找裤子。Erik站在门口看着他，显然对他这样的状态不予苟同。

“你有午睡的习惯？”

“也不是。”Charles挠挠脑袋，“只是……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。”

 “家里就有健身房。”Erik告诉他，“演员应该也有对身材的要求吧。”

Charles不知道该如何回答，他觉得不太舒服，有种被Erik鄙夷了的感觉。

“如果你愿意，下次我健身的时候叫上你一起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Charles没好气地往外走，“我也不是每天下午都在睡觉的。”

Erik顿了顿，跟在他身后关上房门，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他们了。

他们当然没有穿Emma送过来的那套情侣T恤，不过Erik给了Charles一件他的卫衣外套。这可比Emma那个大张旗鼓的宣言含蓄多了。虽然Erik的追随者们总是津津乐道于他的英俊和他周围的那些花边新闻，Charles却进一步确信在那刀削斧刻的面容背后，还有一颗聪慧的头脑。

但这也不是说，他不欣赏Erik的外表来着。

Charles想起以往他俩抱着啃来啃去时，手掌摸到的肌肉线条，又有些脸红。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Erik问他。

“没、没有！”Charles慌乱地摇摇头，夹紧双腿端正了坐姿。Erik看了他一眼，没有说话。尴尬的气氛逐渐演变成古怪的沉默。快到超市附近的时候，Erik抓起一顶棒球帽戴上，Charles犹豫了一下，主动开口。

“我们待会儿需要做些什么呢？”

“就像普通人一样逛逛超市。你不是还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？刚好可以采购些生活用品。”

“哦……”Charles小声问道，“那我们需不需要表现得很亲密？”

Erik没有立刻回答，他似乎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，才回答道，“应该是需要牵手、拥抱之类的，毕竟主要目的还是拍照。怎么，你……不愿意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Charles摇摇头，“只是如果我们需要靠很近的话，棒球帽的帽檐很碍事的。”

Erik没说话，直接把帽子从脑袋上摘下来，顺手揉了揉头发。这一如既往的沉默让Charles愈发忐忑，即使他极力避免，但却似乎又一次把从昨天开始就表现得不甚高兴的Erik给惹毛了。更糟的是，他们接下来还要努力扮演一对恩恩爱爱的热恋情侣。

为什么没有剧本呢？Charles非常确信，只要有剧本的话，不管是怎样浪漫的爱情故事他都能扮演好。而现在，他面对Erik时头脑一片空白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做什么。可偏偏，Erik的男朋友这个角色可比他以往参与的试镜都要重要多了。

我不想搞砸。

Charles绝望地想。

但每次很努力地想要尝试的时候，Erik毫无反应的样子又能轻易把他的信心击碎。

正当他陷入沮丧的泥沼时，Erik的司机却缓缓停下了车。

“我们到了。”Darwin吹了个口哨，“加油，两位。”

不不不，我还没准备好。Charles捏住了袖口。

可不可以先拍下一条？

但Erik却已经自然地拉开车门走了下去。

“Charles？”他看着在车厢里磨磨蹭蹭的Charles，有些不解。但或许是那闪烁的目光多少出卖了些Charles的紧张，他向Charles伸出手来。

“还不下车吗，女士？”

“别嘲笑我。”Charles皱起了鼻子，“我自己能下车。”

只是需要一点心理建设。

“没嘲笑你。”

是他看错了吗？Erik嘴角似乎隐隐含着笑意。

“只不过——牵手，不是吗？Emma要求的。”

 这个理由似乎足够有说服力，Charles握住他的手掌，下了车。于是乎，他俩并肩站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。

一天没出门了，但回想到昨天被媒体们穷追猛打的场面，Charles依然心有余悸。

“我们特地挑了个比较偏远的市场，不会有太多人。”Erik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，“即使其他狗仔们收到消息，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
Charles点点头。他们的手指依然缠绕在一起，而相较于Charles的不安，Erik却显得泰然自然。这着实有点打击到他。

明明我才是演员。

Charles咬住了嘴唇，深吸了口气。

不能输！

＊＊＊

Charles不是那种事事都扔给助理去做的大明星，也因此，去超市采买生活用品什么的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。

特别的是他跟Erik一同推着购物车，从一个货架漫步到另一个货架。

作为收视长青的电视剧《Prof. X》的主演之一，Charles虽然从来不曾大紫大红过，却也是一张家喻户晓的面孔。这意味着Charles的私人关系或多或少都有被他的事业影响。记不清多少次被“天啊我的侄子/母亲/妹妹很喜欢你，我能和你合张影吗”袭击过之后，他终于不情愿地承认他已经不适合混迹于酒吧寻找交往对象了。而更糟糕的是，虽然他向来不吝于施展个人魅力，但相比起圈子里混乱的床伴关系，他更希望能找到一个心意相投的伴侣，可以肩并肩一起逛超市的那种。

他悄悄看了眼Erik。

无愧于德国的血统，Erik在走进超市后不久就掏出了一张手写的购物清单，并且按着货架的标签开始分门别类地采购。有好几次，Charles善意地提出可以帮忙，但Erik一如既往地拒绝了。

“这几块鸡胸肉看着很新鲜，你不是在健身，要买吗？”

“我已经买了牛排了。”

“噢……”

“我们买罐酸奶吧？你喜欢吃什么口味？我最喜欢草莓味的！”

“加到酸奶中的水果加了各种防腐剂，为了保证酸奶的质量还是要买这种传统希腊酸奶。”

“噢……”

像这样的对话发生几次以后Charles就渐渐不开口了。Erik似乎也没在意，继续自顾自地往购物车里塞东西。

这或许就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别，令Charles逐渐变得怏怏不乐。他想要和身边人聊着天，优哉游哉地挑选商品，但Erik却只想尽快结束采购，也尽快结束这段尴尬的演出。

不过的确，也是他自己太过贪心了，本来不过就是意外导致的契约情侣。Erik懒得搭理他也是正常——莫名其妙地被绑在一起炒作，说不定Erik内心对他很是厌烦呢！

Charles越想越难过，抓起一大包薯片扔进购物车里。

“没必要买这些零食。”Erik注意到了动作，拿起那包薯片放回了货架上。“我买的食材已经足够丰富了。”

“跟你没关系吧。”

Charles脱口而出的口气有些冲，就连自己都楞了一下。但Erik已经听到了，他对着Charles皱起眉头。

“油炸食品的热量很高，很容易令人发胖。”

“我会控制好的。”

Charles抓起那包薯片，放回了购物车。

“Charles，你在晚上喝酒，一觉睡到中午，吃完午饭后竟然还又回到了床上——我不觉得你有很好的自控能力。”Erik的语调变得严肃了起来，“我不赞同你买那么多零食。”

“这又不是我平时的状态！我现在没办法出门，也没办法工作，甚至都没办法回家。”

“你是在指责我们的绯闻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吗？”

“我没有这么说。”

“你的确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我不是！”

天啊，Charles简直想翻白眼。他之前怎么没觉得Erik说话那么烦人？一定是被Erik那张帅气的脸糊住了脑子。不过话说回来，他跟Erik以前也并不会聊生活中的小事，更别提这种鸡毛蒜皮的争吵——果然，床伴就只能是床伴吗？

“不小心被记者拍到是我的不对，我为我引起的诸多麻烦向你道歉。但既然你现在住在我家，我就得为你的状态负责。”

Erik再度拿起拿包薯片，坚持放回了货架上。他推着购物车，打算继续往前走，在他看来，这个争论就这么解决了。可Charles并不这么想，他没有跟上他的步伐，而是站在原地。

“你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，Erik！”他生气了，“我是一个成年人了！”

“我认为在身材管理这方面我更为专业，能替你合理地规划营养摄入，Charles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。”

“我不需要。”

“你从昨天开始就很奇怪。”没想到，Erik却反过来指责他，“跟我谈恋爱这件事就这么让你苦恼吗？”

“不是这样的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？”

“那是怎么样？我在尽我所能地帮你，而你却表现得非常抗拒，我不明白……”

“因为我不想要你帮我做决定！”Charles大声吼道，“我想要你跟我说话！”

他的声音太大了些，引来边上几个路人的侧目。他们显然认出了Charles和Erik的身份，逐渐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。而Erik看着他，也是一脸措手不及。

“我喝酒还不是因为你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，也不跟我说话。”Charles本来只是生气，如今越说越委屈，“不得不住在你家里，我也不想的。可你做什么都不问我的意见，连洗个盘子也不让我帮忙。对你而言，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吗？”

“我并没有……”

“如果是因为我的存在影响到了你的生活，你不高兴，大可以坦白告诉我啊。”他的声音逐渐哽咽，“我们可以一起想解决的办法，但就是——不要不理我，不要把我当透明人。我又不会读心，不知道你在想什么……我会努力让你满意的，但Erik不说的话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……”

脸颊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，Charles茫然地抬手擦了下，才发现正有眼泪顺着眼眶滚落。

“对不起，”他慌慌张张地拿袖子去擦，“我的情绪太激动了。”

“Charles，我……”

“明明是来拍恋爱的照片的，结果又搞砸了，真的抱歉。”

“Charles……”

“我真是个没用的笨蛋！”Charles自暴自弃地抹眼泪，“我简直……欸……？！”

Erik忽然凑近了他。

“有人在拍照。”他压低了声音对Charles说。

Charles吓了一跳，一时没从沮丧的情绪中转换过来。

“那……”

“没关系，配合我就好。”

来没等Charles反应过来，托起他的下巴，用手指抹掉了他脸颊上残存的泪痕。Charles下意识地想要躲开，但一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，又强忍住了。Erik看着他，微微一笑，而后吻住了他的嘴唇。

这并不是Charles以为他会得到的东西，聚光灯下、摄影棚中，一个流于表面的吻。也不是他和Erik初遇的那个晚上，被酒精侵占、被烟草浸染的，一个粗暴而下流的吻。相反，Erik很耐心，在仔细地品尝过他的嘴唇后才抚弄着他的脸颊，向他索要更多。Charles太过惊讶，以至于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。他攥着Charle的T恤下摆，不安地从喉咙口挤出几声呜咽。然而当Erik搂紧他的腰，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的时候，Charles软了腰，彻底沦陷了。

Erik松开他时，他的眼圈还氲着淡淡的粉色，不过不再是因为委屈。

“这太狡猾了。”

他瞪着Erik，气鼓鼓地说。后者虽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生气，但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道歉。

“是我太自作主张了。”Erik告诉他，“我不知道真的情侣是什么样的，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对你负责……抱歉，没考虑到你的心情。”

“你没谈过恋爱吗？”Charles很是怀疑，“那些超模、那些明星……？”

“有些是炒作，有些只是互利——但那跟我们之前不一样！遇到你之后我没再找她们了，真的。”

“噢。”

Charles眨眨眼，不知怎么的觉得心跳有些加速。

“我……我也没有！长期的伴侣什么的，我、我是说，如果非要算的话，你算是半个……”

他看着Erik的眼睛，声音越来越小。上帝啊，他在跟Erik说些什么？什么半个一个的，Erik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别有用心地暗示？但是他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话，那些话顺着自己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往外淌。Charles低下头，不敢去看Erik反应。他以为他又要再次重蹈覆辙，让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中，但Erik却告诉他：“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，Charles。”

他从货架上拿起另一包薯片。

“但油炸食品还是太危险了，买这种烘焙的，好不好？”

非油炸的薯片根本算不得真正的薯片！Charles想要这么告诉他，但看着对方的笑容，还是乖乖点了头。

“好……”

“消气了？那我们去下一个货架吧。”

Charles内心挣扎了半天，忍不住还是得寸进尺地提出了另一个要求。

“我能折回去买草莓酸奶吗？无糖的希腊酸奶我真的喝不下去。”

这次轮到Erik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。

“买新鲜的草莓好不好？你可以加在无糖酸奶里喝。”

“唔……”Charles考虑了一下，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Erik再度牵起了他的手。

余下的时间里，Charles得到了他想要的，一边聊着天，一边优哉游哉地挑选商品的体验。甚至，当Erik把一整个货架上的巧克力的配料表比较了个遍，才庄严地将他的最终选择放进购物车里时，Charles忍不住踮起脚，亲了他一下。

“嗯？”被偷袭了的Erik侧过头来看他。

“给狗仔多提供一点素材。”

Charles说着，脸红红的。

他没让Erik戴帽子是正确的。

TBC.